电针耳部肺穴治疗酒精成瘾

    1973年香港医生偶然发现针灸可以用于戒毒，在美国曾立即引发轰动效应，前面章节已对事情的起源有所描述。酒精成瘾和滥用毒品一样是美国严重的医学和社会问题，如果针灸对戒毒有所帮助，那么是否这种东方医术对酒精成瘾者也有帮助呢?这个问题一开始在西方学术界就争论不休。可是有心人并不只注重夸夸其谈，而是在悄悄地开始实践。记者布罗威(EdithBrockway)就采访了这样一名“有心的医生”，写出长篇报道“针灸和酒精中毒”发表于l975年8月的《心灵》杂志上[122]。
    “耳朵不仅仅是听觉的器官，现在还可用作非自主神经系统调节中心，用于控制滥用酒精和毒品造成的失平衡。”这话听起来不像出自西医医生之口，不过讲这话的确实是在美国接受过3个专科训练的执照西医师库毕兹(Donald Kubitz)医生。他十分肯定地告诉记者，通过电刺激耳朵上的“肺腧穴”，可以在几周内减轻慢性酒精中毒患者的病情。
    库毕兹医生在加州的圣克拉拉(Santa Clara)行医，他临床经验丰富，知识面广，同时具有神经、皮肤、针灸及酒精戒毒3个专业医生资格，在美国非常少见。据介绍，最初经库毕兹医生针灸治疗过的酗酒患者中，有75％仍然保持不再喝酒。后来在针灸治疗的基础上，增添了新的综合治疗方法，如集体咨询、运动锻炼及住院等，治疗酗酒病人的治愈率又有提高。
    对库毕兹医生来讲，能实现自己行医的理念并不十分容易，他花了2年的时间寻找一个合适的环境，并有足够的医疗辅助人员支持。后来，终于找到了一家私立酒精中毒治疗医院，医院的院长和各个部门对库毕兹医生的戒酒研究非常支持，懂得研究对患者的重要性。医院的院长认同，针灸疗法是治疗酒精中毒的一种重要工具。
    其实，库毕兹医生早在60年代就对针灸有兴趣，当时他是驻日本美军基地的军医官，亲眼见过当地的日本民间医生使用针灸。他自己的专业本来是皮肤科，后来又转做精神科医生。l973年，他在旧金山正式得到加州的针灸行医执照。由于他特殊的专业背景和兴趣，当他读到一篇专业杂志报道，有两位受过西方训练的香港神经外科医生用电针治疗吸毒患者取得很好的戒毒效果时，非常兴奋。他并没有加入美国学术界的夸夸其谈，而是说做就做，马上飞往香港去学习针灸戒毒的技术。库毕兹医生到达香港的时间是1973年的3月，而前文所述的《真实》杂志关于香港医生发明针灸戒毒的报道是发表于l973年11月。
    库毕兹是第一位到香港学习针灸戒毒疗法的西方医生。在香港九龙的广华慈善医院(Kwon．wah charity hospital)他同温祥来医生和张医生学到了针刺戒毒的最基本技术，也就是将针灸针刺入耳部肺腧穴，然后连接上一个小的电刺激器，用来治疗毒品成瘾的病人。
    通过在香港医院的亲身所见，库毕兹医生说：“我从同戒毒患者的接触中和医生们总结的数据中了解到，针灸不但可能消除吸毒者的停药反应，而且还可以控制患者复吸的欲望。我后来发现，此疗法还可以用于酗酒病人。”
    库毕兹医生还向记者介绍了针刺戒毒的发现经过，其内容同前文提到的《真实》杂志的报道十分相似，只是那时的病例更多了。他说，刺激耳部穴位调节平衡神经系统的研究始于3年前的一个偶然发现。在为一位吸毒患者准备针刺麻醉外科手术时，温医生l京奇地发现，将针刺入患者耳部的肺腧穴加上电刺激10分钟后，患者的发抖、流涕、紧张等停药戒断反应症状神奇地消失了。从那次偶然的发现后，温医生治疗了300多例吸毒成瘾的患者，取得了90％停止吸毒而没有停药戒断反应的效果。温医生在1974年于旧金山召开的北美酒精和毒品学术大会上发表了他的临床研究结果，这也是第一篇在美国发表的针灸戒毒文章。
    记者还了解到，自从香港学者开辟了针灸戒毒的先河，很多美国同行紧接着开展了类似的研究和临床应用。比如全国针灸研究会执行主任沃伦(Frank Warren)、塞克(Lester Sacks)和艾林(Robert Ellyn)共同研制了“耳针钉”(Ear-Stapling)疗法。数以百计的针灸师还用耳针疗法减肥和戒烟取得了很好的疗效。加州圣何塞市(San Jose)的曾(Pui Lain Tsang)医生则认为单纯的“耳针”疗法还不够，需要附加其他方法效果更佳，根据他的经验，耳针刺激对大部分减肥和吸烟者都有帮助。沃伦医生也说：“我相信针灸可以减少电击疗法和小组治疗的使用，减少我们治疗精神疾病时对各种药品的严重依赖。”
    据库毕兹医生介绍，当他刚从香港学习回来时，他提出的研究方案在政府各部门遇到了一系列阻力。他的科研申请报告遭到了总统毒品问题办公室、海军科研部、国家健康研究院酒精中毒及滥用研究所、世界卫生组织等部门的拒绝，理由是没有资金或不能资助非正统医学治疗技术。
    即使在当地，他的种种努力也往往是无功而终。开始县科研部门和两个戒酒中心对库毕兹医生的研究报告很热情，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受阻的主要原因是针灸尚不是合法的治疗技术，如果戒酒中心支持这样的研究可能会失去将来政府的资金援助。
    最后，圣克拉拉市的戒酒中心同意库毕兹医生进行一个小型的临床试验，共治疗16个酗酒病人，但没有提供任何科研资助。试验治疗从1973年10月开始，仅仅2周后，9个病人停止了喝酒，4个病人减少了饮酒量，另外3人停止饮酒后就出现神经症状，表明他们需要酒精来控制症状。尽管有这样好的治疗结果，研究项目还是没有免于被关闭的结局。
    美国卫生福利教育部规定任何机构接受联邦政府的资助，如果要从事同人体有关的试验和研究都必须通过联邦机构的审查。尽管有当地戒酒中心主任的支持，但库毕兹医生的申请一直没有得到联邦政府机构的许可。库毕兹认为，因为美国医学会没有承认针灸是医学科学，也根本不支持针灸，这种态度影响其他全国和地方机构也不支持针灸。更令库毕兹不可理解的是，美国国家健康研究院酒精中毒及滥用研究所的年预算经费是1．38亿美元，为什么要拒绝他这个有80％疗效，几乎花不了什么钱的项目呢?
    因为得不到联邦政府的资金和临床试验的许可，库毕兹医生只好在一家私立医院继续用针灸治疗他的病人，病人数增加到50多人。除了耳针治疗外，病人还接受一个月的解毒治疗及其他非药物疗法。经他治疗的病人，病情的缓解率一直很高。
    同香港的医生一样，库毕兹医生毫不保守，他向记者详细描述他在临床上使用的耳针戒酒疗法，希望更多的医生能够用此方法为病人解除痛苦，他的经验如下：
    将一根不锈钢的针灸针刺入耳部内甲腔的肺腧穴，大约进入皮肤l／8英寸，然后将针连接上电针刺激器，刺激频率为每秒l25次，电流不超过180毫安培，时间为30～45分钟。对于不愿意在耳朵上扎针的病人，可以用两个小的金属耳环连接电针刺激器，作用相似，但不如针刺效果好。刺激的强度可以逐渐增加，一直到病人可以耐受的最大限度，最好达到病人完全放松和进入一种冥想状态。这种治疗方法很少或几乎没有副作用。
    如果病人是毒品使用患者，当针灸刺激15分钟左右，病人的反应通常就会浮现出来，症状是口渴和饥饿，而焦虑、腹痛、骨痛等症状会减轻，病人的呼吸会变得正常，发抖也会逐渐消失。开始3天，每天治疗3次，每次半小时，然后治疗5天，每天l次，完成8天的疗程后，成瘾患者通常会失去对任何毒品的兴趣。治疗需要重复，直到病人不依赖毒品可以正常生活，时间长的需要60天才能治愈。
    针刺不仅仅可以用于戒毒和戒酒，耳针刺激对一些患者长期使用肌肉松弛药造成的药物依赖也有治疗作用，还对酒精中毒患者的关节疼痛，肌肉疼痛也有缓解作用。
    关于针灸的理论，库毕兹医生的解释是：“疾病可以对人体造成阻塞和障碍，针灸刺激可以消除经络中能量的堵塞，使人体的自主神经系统恢复平衡状态”。耳朵通过非自主神经系统连接人体的各个器官，像是一个交换台，调节心脏、肺脏和消化系统。耳部还有经络循环，经络中有循环的生命能量叫“气”，耳部的经络连同全身12条主要经络和各个器官及组织，包括骨髓、肌肉、结缔组织、血管、淋巴、皮下脂肪和皮肤等。香港的神经外科医生就是按照针灸的理论治疗病人的，在实践中发现刺激耳部的一些区域可以平衡人体的能量。在耳部的表面还可以测到不同的电压，反映人体不同器官的平衡状态。
    经过数月研究后，库毕兹医生认为，耳针可能引起人体内很多化学变化，麓起到调节人体自主神经系统的作用。其中之一就是5一羟色胺(Serotonin)，此激素可由人体的大脑、丘脑、垂体等器官分泌，对自主神经和大脑等器官有调节作用。在治疗酒精中毒患者时，库毕兹医生发现5一羟色胺的分泌有三方面的作用，一是恢复正常的睡眠；二是纠正糖代谢异常；三是减轻抑郁状态，兴奋副交感神经系统。5一羟色胺具有双向作用，患糖尿病时可以降血糖，有低血糖症时可以升高血糖。来自前苏联的研究也证实，5一羟色胺像是一种平衡激素，对不同的个体，来自不同的生理状态下可以起到不同的作用。
    记者还了解到，戒酒和戒毒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最少要分两步走。库毕兹医生认为，电针治疗仅仅是第一步，使病人脱离酒精或毒品的影响，从生理上改变病人，针刺可以在几分钟内产生作用。第二步是病人需要改变自我损害的习惯，打破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及不良生活习惯。要做到第二步，病人需要得到心理学家、社会工作者及精神科医生的帮助。已有的药物和非药物疗法虽然有效，但复发率很高。大约有80％的酗酒病人经库毕兹医生3个星期的针灸治疗后可以消除生理上对酒精的依赖症状。部分病人当遇到严重精神压力和情绪打击后需要再回来治疗，但大部分人再见到酒时已经失去了对饮酒的兴趣。
    记者还在文章中提供了不少使用针灸治疗戒酒的病例：
    一位戒了酒的患者介绍他自己的感受时说：“我是卡车司机，经常路过酒吧，我试着再去想酒，想象冰冷的啤酒的味道，但很奇怪，我同酒已经无缘。我再也感觉不到过去那种对酒的需要、渴望及愉快感了。”
    电针刺激对酗酒者的停酒反应症状也有很大的帮助，包括生理方面和心理方面的表现。库毕兹医生的一个病人描述自己的亲身经历时说：“治疗前，我完全处于抑郁状态，什么都不能干。我不能正常工作，天天酗酒，喝酒时经常晕倒，甚至昏迷，钱也花了很多。针灸治疗一次后，我的感觉就有了很大的变化，紧张的感觉放松了，我可以看到光明的一面，而不需要像过去那样了。”
    经过治疗，病人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也随之产生了变化。一位病人讲：“治疗后，我的记忆大大增强了，很久以前不记得的童年时代发生的事情都回忆起来了，我的感觉器官，尤其是视力和听力，变得更敏感了。我可以更集中精力，理解能力也增加了，愿意同大家在一起，共同谈笑。”另一位病人经过3周的治疗后感觉相同，停止饮酒后，对生活有热情了，工作能力提高了，同人相处也更谐和了，治疗后不用服任何药物。
    库毕兹医生的另一位病人，l2岁就开始酗酒，当第一次针灸时，几分钟内就镇静下来。他说：“当库毕兹医生将针扎到我耳朵上时，我有刺激感觉，开始非常害怕，但使我惊讶的是，很快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安静和平和。我猜想这种感觉在治疗后会逐渐消失，库毕兹医生说，不会的，效果会连续3～5天。以后的几天里，我能做到连续5分钟头脑中没有奇怪的想法，我可以停下来倾听别人的谈话，可以懂得他们为什么高兴和大笑。我开始喜欢山丘景色和周围环境的美丽，这种感觉我过去从来没有过。”
    一位女患者说：“自从治疗以后，现在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想喝酒了。我不再感到无望和绝望了，我有5个孩子，近几周来，我想做家务事了，想管孩子了，也更有耐心了。在没看库毕兹医生以前，我不喜欢我自己，也不喜欢我的孩子，现在，我很想照顾他们，爱他们，做一个好妈妈。”
    另一位酗酒10年的患者因喝酒导致左臂瘫痪，医生告诉他终生不会改变了，第一次针灸后左臂和小指就出现感觉，病人心情也好了很多，恢复了信心，还同子女恢复了中断多年的关系。还有一位记账员因为酗酒影响工作、家庭和体育运动，经针灸治疗后，工作质量和效率大大提高，能操持家务和为先生做饭了，就连打高尔夫的成绩也有了提高。
    《心灵》杂志记者布罗威在文章中评论说，根据库毕兹医生用耳针刺激治疗酗酒病人的结果看，针灸的作用影响生理和心理两方面。针灸可以解除病人的成瘾状态，也可以调节神经系统和经络的平衡，增强患者的自信心。
    库毕兹医生还对针灸戒毒的职业发展提出忠告说，没有足够的训练和只掌握表面的技术就进行耳针治疗是有危险的，会使针灸落入歧途，成为短暂的时尚，危害这门治疗艺术的发展。生手很可能刺激到错误的穴位，因为肺穴离心穴很近。库毕兹还认为，每个用针灸疗法戒毒的治疗师都必须接受过医学和心理学的训练。
    从文章中还可以看出，尽管库毕兹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在1975年，他感到受政府部门和医学权威机构的压制，不能扩大他的科研和临床治疗项目为更多需要治疗的患者服务。对于这一点，记者布罗威在采访报告中做了清楚的描写，意在呼吁公众和政府部门对针灸在戒毒领域的应用给予应有的关注。
    近40年过去了，事实表明，针灸戒毒戒酒并没有成为“短暂的时尚”。如前文所述，用耳针和针灸辅助戒毒、戒酒、戒烟和减肥(戒过食)在美国仍然十分普遍，人们虽然已经不把针灸当成一个神奇的疗法，但针灸在这方面的辅助治疗作用还是被普遍认同的。
    应当说明的是，1975年库毕兹医生向记者描述的针灸戒毒方法十分详细，他的方法在今天看了仍然很实用。笔者在自己的诊所里经常完全按照库毕兹医生的电针耳穴法治疗一些病人，取得了比较满意的效果。即便是最新出版的针灸教科书，所介绍的针灸戒毒法也不见得比库毕兹医生当年的经验高明多少。
    几十年来发生的另一个巨大的变化是，美国医学科学界和政府部门对针灸科学研究的认同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像库毕兹医生那样为寻找针灸戒毒研究经费在政府部门到处碰壁的现象已经不复存在。相反，美国国家健康研究院每年拿出大笔科研经费鼓励医学科学家们申请替代补充医学的研究项目。2000年以来，哈佛大学麦克林(McClean)医院李豫伟博士领导的补充替代医学戒毒研究组获得了700多万美元的联邦和其他科研基金，用以研究针灸和中草药的戒毒作用，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123]。库毕兹医生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可能又要抱怨生不逢时了。不过历史是公平的，美国的针灸界不会忘记早年首创针灸戒毒的香港温医生和张医生，以及像库毕兹医生一样，为在美国推广针灸戒毒作出艰苦卓绝努力的众多医生。